辣白菜
辣白菜在很长时间内担当了一个不甚光彩的角色。读者可能会问,你为什么要如此糟蹋一颗清白的菜呢?其实不是我故意要这么八卦的。只怪20世纪80年代初的那一幕印象太深刻,无论婚丧嫁娶,酒席上还摆不开今天八冷盆的排场,也没有玻璃转盘,更别说电动的玩意儿了,一般是一个直径十寸的什锦拼盘,各色冷菜堆得小山样高,有熏鱼、白肚、皮蛋、五香牛肉、油爆虾、素鸭、叉烧等,山尖上堆一小撮肉松,远看像富士山。服务员刚往桌子中央一搁,十几双筷子就雨点般地落下,一眨眼工夫盘子就见底了。那情景要说爽,也真够爽的。
年轻读者别笑,那个时候咱们中国人民还没有从物资匮乏的阴影下走出来,吃的东西少,肚子里的油水更少,逮着一次机会就放开来猛吃猛喝,别说一座小山,两座大山也照样给你扫平。
酒家的收费也不贵呀,一桌酒席收你三十四十就相当狠心了,过了这个标准物价局也会找上门来。大师傅只得在冷菜热炒的原料上节约成本,还要保证让大家吃饱,好是吃剩有余,主客双方都有面子。在这个指导思想下,大师傅想到了辣白菜。所以后来的什锦拼盘都以辣白菜为核心内容,先做成一座小小山,然后将鱼啊肉啊贴上去,赛过今天营造荒山秃岭的植被一样。客人放开一吃,辣白菜就浮出水面了。而且这玩意儿味道辣,吃起来还不能狼吞虎咽,一不小心就叫你咳嗽打喷嚏热泪盈眶,得悠着点,筷头斯文点,多喝点鲜橘水!辣白菜虽然以实际行动诠释了“绣花枕头一包草”的俗语,但也为上海人保持体面的吃相起到了积极作用,辩证法的灵魂就是一分为二。
酒店的这种思路也影响了上海老百姓对家宴的设计,我就是在这种餐饮环境下学会做辣白菜的。选一棵好看一点的大白菜,色泽上,白要白得如山顶的积雪,好是水灵灵的那种,绿叶子少点。外形上,得紧紧实实,松松垮垮的不要。洗净了切丝,菜心留着煮汤。白菜心有苦味,不适宜生食。然后放在瓦缸里,下盐,揉匀,手要不轻不重。没有瓦缸木桶也行,千万不要放在铝盆里,那会留下一股金属味。下盐后的白菜丝用纱布包起来,一时找不到纱布的话拆一只口罩也成,打成小媳妇回娘家的那种包袱,上面压一块石头。一小时后,它会渗出不少水。